主题
百鬼夜行
疯流财子,名姓不详,自号万知居士。生时有晴天霹雳。闻之乃哭,声盖其雷。遍游离,广见闻。好读古人冷门书。好写奇闻异事。动笔前必饮酒,每饮必醉。《千门八将》乃万知居士醉笔之作。
【前文回顾】
《千门八将·脱将》(2011年8月上半月版)中,千门主将高阳为寻找千门脱将,在滨海召集千门反、火、风、除四将。在与千门“准”脱将、金枪鱼李亚廷的赌斗中,千门众将巧施奇计,从银行中“千”出500万,随后高阳自曝行藏,以考验李亚廷。不想李亚廷居心叵测,请来亮杀堂杀手暗算高阳,被高阳识破。高阳刚挫败李亚廷阴谋,滨海警方就找上门来。为躲避警察,高阳远遁湖州……
第一章
三年未见,情意蒙眬,沈家女洗尘高门主
高阳并不是第一次来湖州。五年前他来过一次,有意思的是那次他到湖州来也是为了避难:当年他和千门火将华亮在沧州找寻千门前辈,因华亮的火爆脾气,二人在沧州打残了阴手枪的传人段傲,沧州旧姓武人认为二人是来沧州立威的,三天时间联合了十九门三大帮将二人堵在沧州。
正是那一战,千门火将的名头才再一次在江湖上传开——华亮那天将头发染成红色,穿着白衣,高阳在旁持笔研朱砂墨,华亮每打败一人,高阳就将失败者的门派和姓名写在他衣服上。一天之内,华亮连胜二十七场,直到全身无处可写人名。
沧州乃武术之乡,从古至今沧州武林在江湖上一直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外八行中有“活不做沧州”的说法,内门行的镖局子里也有“镖不喊沧州”的说法。
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只听说沧州人去外面露脸的,从来没有过外人在沧州立万的事情。千门火将在沧州再度扬名江湖,沧州武人本来面上就挂不住,尤其高阳和华亮二人还做得极为张扬,朱砂书名不说,华亮每胜一场还都要拿话语敲打失败者几句,这怎能让他们不恼火?因此,沧州武术史上的第一次群殴就此展开。
最后一场,八极大师阮星打伤华亮肺叶,华亮含怒出手,扯断阮星的两条胳膊。自知事情闹大,且华亮无力再战后,高阳二人连夜赶往湖州避难。
湖州在常人眼中只是一个历史文化名城,但在旧姓江湖人的眼中,却是一方自由之土。具体原因要上溯到明朝初期,朱元璋登基之后,以倾国之力打击江湖外门行。以外八行为首的外门营生无不受到波及,后来多亏沈万三援手,这些江湖人才没有完全被灭,各门行当才留下香火。众人因感沈万三之恩,定下协议,在沈万三的老家湖州,不许任何江湖人办理任何江湖事,此规定代代传承,直至今日。
高阳到湖州后,先找了家酒店洗澡,随后收拾了一番,出去买了套厚衣服,又新买了个帽子,白狐皮的内衬他仍然当作小坎穿在里面。他这身寒病用亮杀柳七的说法就是非天时地利人和不能医也。当然高阳现在也没有求医的打算,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人,带着就带着吧。
“师傅,去沈万三故居!”到湖州的江湖人,几乎都会去沈万三故居看看,前来避祸之人更是会在沈家故居边住上一段时间。
虽说从明朝开始江湖上就有“湖州不谈江湖事,绿林恩仇远湖州”的说法,但现在的江湖跟以前已经不相同了。旧姓江湖势力的衰退,导致了各宗杂门帮派的出现,他们可不管老江湖的规矩。所以到了湖州还不算真正的安全,但只要到了沈万三故居,那就是绝对的安全了,因为这里有沈家人在看护。
在沈万三故居不远处找了一家小饭店,高阳要了两盘小菜一瓶白酒,然后自斟自饮起来。
“服务员!再给我拿两双筷子!”高阳酒喝剩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正事没办。女服务员应了一声后很快就送了两双筷子过来:“您有朋友要过来吗?要加其他的东西吗?”高阳微笑着接过筷子,道:“再拿一瓶酒吧!”说罢用筷子在桌上摆了一个“山”字。那服务员送酒过来时见到桌子上的“山”字就是一愣,仔细打量高阳一番后,快步走进后厅的一个小门。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个中年男子从后厅中走出,来到高阳桌前低头看了看用筷子摆成的“山”字,然后对高阳说道:“朋友里面雅间坐吧,外面人多不好说话!”高阳颔首离桌。
那中年人并没有把高阳带到什么雅间,而是带着高阳穿过两套通院来到了距离饭店约有五十米的另一个院落。那人将高阳带到一株百年老槐树下的石桌旁坐定,然后手摆问候“山”语,说道:“敢问小哥哪座名山插香?”
高阳道:“在家子不敢言父,外出徒不敢言师。但来此既是有求,有问不可不答。在下蓬莱山挂正字牌!”那人一听高阳报的竟是外八行的山名,不管真假都不是自己能招待的,所以急忙去喊人。那人走后,高阳起身走到老槐树下,闭起眼睛听着风吹叶响的和谐之声。
“哎呀,高老弟,没想到真是你到了,我还以为刚子听错了山名呢!”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偶然而成的和谐之境。
“张大哥,又来叨扰了!”高阳回身笑看来人。“张大哥”本名张冰毅,河南开封人,学的是大相国寺历代传下的外门功夫,他是沈家的一个门客,用现在的说法就是保镖。五年前高阳第一次来湖州时,就是张冰毅在管事,没想到五年后竟然还是他,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来来,高老弟快坐,我让人准备酒菜,咱哥儿俩好好喝喝!对了,就你自己来的?那个酒鬼华亮呢?”
高阳苦笑道:“我自己来的,亮子跟几个朋友都在北京。”
张冰毅先招呼人快些送酒菜上来,然后问道:“这次不会是专门来看老哥我的吧,有事?”高阳苦笑道:“这些年都在四处奔波,也没时间过来小聚,这次过来还真有事求老哥帮忙!”
张冰毅听完后,粗犷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猥琐,坏笑道:“以你跟大姐的关系,啥事办不成?竟消遣老哥我!”高阳被张冰毅貌似神秘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当下举杯道:“喝酒!喝完再说!”说罢一饮而尽。
张冰毅也跟着干了一杯后,见高阳面色严肃,追问道:“真有事?难道那个酒鬼又受伤了?”高阳摇头道:“没!在滨海惊了警察,他们去避避风。”
张冰毅手指高阳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来湖州是躲警察的!”湖州虽然被江湖人称为“安全之城”,但这指的是江湖中的恩怨在这里要放下,可不是摊了官司就可以往这里跑。
高阳给张冰毅倒满后,又给自己满上,道:“他们躲我还差不多!我来是想让舒原姐帮我联系下盗门丁八爷,我想见他一面。我是后辈,江湖声望又不够,怕贸然拜山吃闭门羹!”张冰毅作恍然之状,道:“大姐现在还真在湖州,而且她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见丁八爷……你是不是早就跟大姐说过?”
高阳奇道:“舒原姐也要见丁八爷?”
张冰毅点头道:“嗯。大姐六天前回来的,好像正在安排呢。”
高阳追问道:“你可知道舒原姐为什么要见丁八爷?”
张冰毅摇了摇头,然后提杯干尽后道:“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摆六丁六甲茶碗的可能性很大,陈玉琢、董明奇都跟着大姐一起回来了!”高阳听完面色一紧:六丁六甲可是翻脸的意思。江湖茶碗的摆法只有八种,是按照兵阵而来,从一字长蛇阵到八门金锁阵,每一种茶碗阵都有不同的表意。
“大姐现在在哪?带我去见她!”高阳说罢站起身来。张冰毅见高阳此说急忙瞪眼道:“你差这一顿酒的工夫咋?喝完再走!”
高阳无奈,只能坐定道:“我想去问问,要是真有事我也好叫亮子过来帮忙。”张冰毅抬手示意高阳喝酒,然后又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一杯:“有陈、董二人在,我想就是丁八爷也要掂量一下。说说你自己,见丁八爷干什么?”
差不多有二斤白酒下肚了,高阳此时也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拉了拉领口后仰头又是一杯:“我到滨海后,盗门就一路派人跟着,而且还遣‘来手’挑火。后来我实在气得厉害,就在酒店设了连环局,没想他们竟然真的派‘飞檐’去摸我的底。”高阳说到这里笑着耸了耸肩,续道,“我就是想问问丁八爷,盗门此举到底是何意。我也不想伤了外八行的和气,如果丁八爷能来见我,我就帮他解开那个连环局。”
高阳此次湖州之行当然不是为了躲避警察。他到滨海后,盗门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十分不舒服。在外八行式微的现代,同为外八行中人本应相互照应,但盗门的举动却无时无刻不让他感觉自己像敌人般被监视和控制。
高阳和张冰毅这顿酒喝了近三个小时才喝好。
“别说,五年没见,你这酒量见长啊。如今我与你喝都有些勉强,要是再与那酒鬼对拼恐怕败得更惨!”二人两个多小时消灭了六斤白酒,张冰毅此时说话舌头也有些大了。只见他晃晃悠悠地走到高阳边上,拍着高阳肩膀说道:“高老弟,别怪老哥说你,我感觉你这五年来可一点长进都没有,虽然酒量上去了,但心态却是下来了。以前的你多潇洒,看一切东西都是俯视的,现在呢?你看你这张老脸,从头到尾都是无奈和惆怅!”
高阳自长白山小天池回来后,几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变了。变了吗?高阳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高阳不说话,张冰毅眯着眼睛续道:“我告诉你,你等会儿见了大姐后小心点。你五年没来看老哥,没问题,喝一顿酒就过去了,但你三年……”张冰毅话没说完,喉咙中忽然“唔”的一声,一口酒气上涌,打断了他的话。
高阳上前两步扶住张冰毅道:“老哥去休息一下吧,叫个人带我去见舒原姐就可以了!”张冰毅用力甩开搀扶自己的手,嘴里含混道:“休息个毛。我老张喝这点小酒还不至于算多,想当年我一人在威海连杀十三名国外派来暗杀大姐的黑忍,事了后大姐向我敬酒,她喝十三杯,老张我喝了十三瓶。十三瓶下肚后老张我照样……哇!”张冰毅说着说着忽然低头吐了起来。
高阳苦笑道:“照样吐?有人吗?来扶张大哥回去休息。”
张冰毅用手胡乱抹了几把嘴角,双眼直直地看着高阳道:“你不是要去见大姐吗?我带你去,别人找不到。”
高阳道:“明天再去也无妨,你休息一下吧。”“休息个毛!”张冰毅摇摇晃晃地搂住高阳的肩膀贼笑道,“你嘴里说不急,心里一定急得很,你和大姐也有三年没见了吧?我记得上次听伊鹤说你们三年前在西安碰过头。哈!三年了。搁谁都一样,都想。哈哈!大姐也想你,我看得出来,女人嘛,再强也不行,她们都需要咱男人的呵护!”张冰毅靠在高阳的肩膀处,眯着眼睛喃喃自语。无论高阳如何用手掐他,他就是不明白。
在高阳和张冰毅面前,此时正站着三个人。前面的是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光景,身着手绘的唐装,长发随性而盘,气质庄重,美艳脱俗。在她身后还有两个男人,也是唐装打扮,二人此时都怒气冲冲地看着张冰毅。
张冰毅丝毫不知他嘴里这个需要男人呵护的大姐沈舒原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还仍然在嘀咕:“高老弟你知道吗?我们下边的所有兄弟,平时不敢提你名字,就怕惹大姐伤心。”
高阳脸皮这么厚的人此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沈舒原仍然一脸笑意地看着张冰毅,没有开口接话的意思。
“快扶张大哥去休息!”高阳招呼站在远处的、张冰毅的手下刚子。
“不用,我和小高还有事办呢!”张冰毅推开过来搀扶自己的刚子。
那两个站在唐装美女沈舒原身后的男子迟疑一下后,双双上前,一人架起张冰毅一只胳膊就往外走。
“不用……嗯?刚子你劲儿变大了……”张冰毅迷糊地被架了出去。
“原姐,张大哥是喝多了!”高阳走回到酒桌旁坐了下来。
“我没有怪他,你知道吗?他已经两年没有喝酒了!”沈舒原也跟着坐了下来,幽幽地说道。
“嗯?为什么?”高阳酒已经送到唇边,听沈舒原此说他又放了下来。沈舒原摇了摇桌上的几个酒瓶,晃了四个后才找到一个有酒的,找个空杯给自己倒上一杯后道:“两年前他帮我挡了一记狙击步枪,肝被打坏了!”说罢举起酒杯道,“不说他了,我就借这杯酒给你接风了。”
二人饮尽后,高阳笑道:“好小气!”
沈舒原也一笑尔尔,随后道:“‘雁尾子’现在几个人了?”
高阳道:“五个了。”
沈舒原道:“恭喜呀,千门八将齐现江湖的日子不远了!”
“舒原姐,你找丁八爷什么事?”高阳想起正事,急忙问道。
沈舒原道:“是因为在滨海的一处房产,不知道为什么盗门对那块地皮也非常感兴趣,竞标时就跟我争夺了一番。后来他们竞标失败,又开始玩起了手段,最后竟派人窃取我公司的机密档案。”
高阳道:“滨海的地皮?”见沈舒原点头,高阳接着道,“我说我在滨海的时候,盗门怎么会有那样的举动呢,原来他们是为了那块地皮。他们一定以为我是你寻去的帮手。看来我这连环局是做对了!”
沈舒原迷茫道:“什么连环局?你刚从滨海过来?”
高阳当下把这两天发生在滨海的事情跟沈舒原介绍了一番,然后道:“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通过姐姐的关系见一下丁八,现在看来我的事就不用谈了。他盗门不缺钱,也不需要在商界立碑,所以这块地一定另有文章,我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有墓!”
听高阳说到来湖州的目的时,沈舒原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但这种神态一闪而逝:“我们分析也是这样,但请了不少历史学家,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风水先生说,那块地是建阳宅的好地,不适合建阴宅。”
高阳问道:“邀丁八的信函发出去了?”
沈舒原点头道:“有消息说,盗门境外与境内的四百八十一个明堂口,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信函的,无论他丁八身在哪里,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外八行中到外国发展的目前只有盗门一家,其他门派虽然也有多次出国做活的经历,但要说在国外设立堂口,实力还远远不够。不过盗门之所以发展成如今的规模,也与他们破坏祖训有很大的关系。特别是近几十年,盗门大开门户,择人时门槛特低,而且也不再要求三艺在身才能出师,只要新人能熟练掌握一种刀法就会给分配任务。像什么“三偷三不偷”、“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等众多规矩,更是被丢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刚子忽然呼哧带喘地跑进来:“大姐!故居的门匾被摘了!”
“什么?”高阳和沈舒原同时问道。
刚子使劲地咽了口唾沫,道:“刚才有巡夜的兄弟跑回来报告说,故居正门的门匾不知何时被人摘下去了。陈、董二位先生已经过去看了。”
沈舒原点点头,摆手让他下去,陈、董二人既然过去了,她也就放心了。
沈万三故居的门匾是清朝乾隆帝亲手所题,当年乾隆帝欲向沈家求其传家宝“聚宝盆”,所以把沈万三的故居大肆修建一番,还亲笔题字。但沈家弟子祖训在身,当然不会因这小恩小惠就献出“聚宝盆”,而且当时沈家门客众多,乾隆也不愿得罪,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
当然门匾的价值并不在帝王题字之上,对于沈舒原来讲,就算是秦始皇的真迹,只要能挂厕所里的,她决不拿到正厅。重要的是,这块上书“沈万三故居”五个大字的门匾,此时是沈家存世不多的招牌之一,若真让人拿了去,她沈家当代家主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高阳率先起身。沈舒原迟疑了一下后对高阳道:“陈、董二位先生已经过去,你我二人也帮不上大忙。这事估计又是盗门所为,他们来湖州决不仅仅是拿匾立威这么简单,你与我去沈家内院一趟,我叮嘱一下看守那东西的人加强戒备!”说罢二人起身,从小院中出来,绕过沈万三故居的大院墙,朝传说中的沈家内院走去。
就在二人离开之后,小院中的槐树上,一黑衣人如狸猫落瓦一般轻盈跳下,随之远缀在高、沈二人身后。
第二章
一朝相逢,恩怨并了,蓬莱主约斗关盗王
有江湖就必有恩仇,也正是因为这些恩怨情仇的存在,江湖才变得精彩。人在江湖不可能没有朋友,也很难没有敌人。高阳顶着千门主将的名号踏入江湖已八年有余。这八年中他结交的朋友很多,有一方巨富,也有市井盲流,有纵横官场的白道,也有笑傲江湖的绿林好汉。沈舒原是他出道第一年认识的第一个江湖“朋友”。
那年高阳二十一岁,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有三十六局在胸,天下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与他同出江湖的华亮更是如此,白拳初成,意气风发,趾高气扬。二人都带着俯视天下的眼神,踏入了这方神秘的江湖。他们两个第一宗“抄水”买卖就做到了沈舒原的身上。
千门有规矩,八将少四不做局。也就是说,没有五个人在场时,是不可以使用正规千局的。但千门技中除了三十六局夺人智造化的大千局外,还有很多“抄水术”。抄水术就是指四人以下的一些行骗手段,比之三十六局虽然相差甚远,蒙骗常人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沈舒原身边可都是非大局难降的一些老江湖。二人活儿砸了以后,因担心丢祖师颜面,并没有报出千门八将的身份,可当华亮与董明奇动手时,千门火将的正宗功夫还是漏了底。
董明奇是清代武术宗师董海川的直系传人,当代八卦门的第一高手。董海川当年曾因年羹尧的事与当时的千门火将动过手,不过当时的千门火将虽也习了正宗白拳,却未到大成之态。但即使如此,二人仍是斗了个胜负未分。后来董海川在自著的拳经中写过这样一段话:“遇太极走曲,逢通背行圈,遭地趟腾空,见白拳思退。”由此可见他对白拳评价之高。
得知二人是外八行正宗后,那抄水之事也就不算事了,高、沈二人也算正式相识。那以后高阳在商场上帮了沈舒原不少大忙,同时高阳在江湖中有事时也常来求助于这个姐姐。
“高阳,听说两年前你跟柳七爷进了长白山?”沈舒原忽然开口问道。“嗯,索命二十四堂的事要给柳七爷个交代,所以跟他赌了一局!”高阳走在沈舒原的身侧,侧头欣赏着她唐装上的手绘。由于刚才二人是面对面地坐着,沈舒原衣服两侧和背面的绘图高阳并没看清楚,此时二人走在一起他才窥得全貌——沈舒原身上这件唐装上画的竟然是一幅完整的敦煌飞天图。
沈舒原笑道:“柳七爷活了百十年了,怎么还这样糊涂,竟跟蓬莱山客做赌局?”高阳用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然后苦笑道:“他一点也不糊涂!”
沈舒原惊讶道:“你输了?”高阳摇了摇头没有作声,沈舒原见他不愿提及此事,也就不再多问。二人又沉默地走了将近一分钟的路。
“原姐,谢谢你。”高阳目视前方,望着远处的灯光小声说道。没等沈舒原说话,他又道,“我跟柳七爷上了长白山后不久,就知你派人去寻过我,而且还跟柳七动了手。”沈舒原微笑道:“你这两年变化可真不小,以前你为了拍下琉璃铁拿了我1.3亿,那时可是连一个谢字都没听到呢!”
“哦?我有向你借过这么多钱?我怎么不记得!”高阳开始选择性失忆。
到此二人相对一笑。
沈家内院距外院不远,相隔不过两里来路,二人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走到了内院。相比精修的外院,沈家内院稍显寒酸了一点,只有两栋三层的木结构小楼,前院和后院加起来也不过才几百平方,但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却藏着在中国文物史上已经被神化了的一件器物——聚宝盆。
大门没人看守,二人直接推门进院来到前楼的正厅,老远高阳就听到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丫头回来了!”正厅当中,三男一女正在打麻将。高阳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这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女的,恐怕都有五十岁以上。三个男人中有两个起码也六十开外,虽然背对自己说话的这个看不清面容,但从那黑白灰三色的头发和佝偻的身形也不难猜出其年龄。
“葛叔还是这么好兴致!”沈舒原笑着上前,站在背对正门的老人身后。
“带客人来的?”被称为葛叔的老者一边摸牌一边道。“你猜我带了几个人?”沈舒原说完,向站在门边上的高阳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葛叔道:“怪了,今天跟你来的竟然不是那两个小子?嗯,让我猜一下这两个人是谁,一个一身寒气,一个一身煞气……”
沈舒原笑着插话道:“没想到葛叔的耳朵也有失灵的时候。这煞气想必是有的,但寒气恐怕是因为空调的原因呢,呵呵!”
高阳听完老者的话后顿时惊诧不已,这老人竟然有“鸡司晨、犬守夜”的功夫。他在外院喝酒时,听人来报说门匾被摘,高阳就觉得这一定是掩目之法,这些人的目的决不是那个有帝王题字的匾额,所以他当时就分析外院一定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们。与沈舒原用手语沟通了几句后,沈舒原决定将来人直接带到此地。
现在高阳终于明白沈舒原的目的了,原来这里也有高手在坐镇。这个葛老头竟然可以从自己的脚步声中听出寒气,而且还能听出那个自己现在根本都不清楚藏在何地之人的煞气,就凭这一点,高阳认定这老头的功夫绝对不在陈、董二人之下。
葛叔听了沈舒原的话,摇头道:“你葛叔我从来没听错过,这门里身带寒气之人应该是你带来的朋友,门外身带煞气之人应该是你引来的敌人。”沈舒原当然清楚葛老的能力,但他说高阳身带寒气,沈舒原怎么想都不明白,正想再追问一番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掌声。
“好!好!好个葛斩!当年我出师后,师父就曾经跟我说,如今天下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的脚步声,第一个提的就是您老人家。”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从房檐上滑下,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对高阳摆了个问候大山手,说道:“高世兄,好久不见!”
见高阳也回复来人一个大山手,沈舒原奇道:“你们认识?”
高阳道:“这位是丁八爷的关门弟子关啸,也是现在盗门的当家人。”
葛斩忽然问道:“丁八说有两人能听出你的狸猫步,那第二个是谁?”关啸哈哈一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第二个是神调舞者。可惜神调门已经四分五裂,现在恐怕都找不到一个正宗传人咯。”说罢先看了一眼高阳,又扫了一眼正在打牌的葛斩的背影,继续道,“有千门主将和葛老前辈在场,看来我要想顺利成活儿,要颇费一番波折呢!”
沈舒原冷笑道:“你是来我沈家顺东西的?”没等关啸回答,一旁的葛斩一边仔细地摆放着手里的牌,一边道:“几百年来,想来沈家取物的人有无数,但没有一人成功过。就连朱元璋抄家之时,拿走的也只不过是一些瓶瓶罐罐的破烂而已。”
关啸听完葛斩的话后,一边用手指敲打着座椅的扶手,一边不屑道:“我盗门传承几千年,从古至今,只要盗门当家人出手,就几乎没有拿不到的东西。今日我现身说话,可不是来低头认输的,我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明夜子时我来取聚宝盆。后天下午,你等带上滨海那块地皮的地契和转让手续来蓬莱大酒店,换回你们的传家之宝。”“哼,好狂妄的后生,老头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拿走沈家聚宝盆的!”葛斩用力地将麻将扣在桌面上,怒声道。但尽管气愤异常,他仍没回头看上一眼。
关啸笑道:“侠已迟暮,你非廉颇!葛前辈这次听错了!”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巍峨昆仑高万丈,白云浮顶将旗扬。”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屋中之人都是一愣:外面竟然还藏着一个人!这人竟然逃过了葛斩的“犬守夜之耳”!
与此同时,关啸哈哈一笑转身就走,当他走到正厅门口时,忽然转身对高阳说道:“蓬莱主非要搅进这摊浑水中?”
高阳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是丁八前辈让你如此做的?”
关啸冷哼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跟我师父无关。他跟我说过,说什么几百年前外八行都亏欠沈家,但我可不管他许多。反正我关啸任何人的都不欠,谁挡我的路都不行!”说罢又打量了高阳一眼,“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清呢,有机会我会找你的!”
高阳当然清楚关啸提的是滨海的那笔账。那日他在去与金枪鱼李亚廷谈判之前,在所住的酒店窗户和门内都卡了一小包黑米粉,同时还在客房中燃了一根檀香。
后来王龙生的鹰眼探出盗门果然派出“飞檐”前来探风。其实高阳在房间中放的只是平常之物,没有丝毫特别之处,但外八行中蛊门有两种蛊术在江湖传言甚广,那就是“黑蝴蝶”与“活跳尸”。中了黑蝴蝶之人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体内蛊虫会因声带振动而撕咬心肌;中了活跳尸的人不能弯曲手脚任何关节,就连手指和脚趾都不能动,否则四肢定然瘫痪。
这两种蛊曾在八国联军进京时,搞得意军几近崩溃,直接导致意军连圆明园抢宝都是带走国宝最少的。那时外八行残余门人对抗八国联军一事虽然世人全不知晓,但在江湖中可是流传甚广。黑蝴蝶与活跳尸两种蛊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而这两种蛊恰恰是通过烟与粉进入人体的。
飞檐得消息探的是千门落脚点,哪有戒心防备这个?刚进房间就打撒了黑米粉,一愣之间又发现自己吸入褐檀香。来人当然想这些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没事放着玩的……再想起蛊门黑、活二蛊的厉害,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这哪是什么千门的落脚点,分明是蛊门的毒窝嘛!
高阳本想限制对方的口与手,把他困在屋中,等自己回来再说,没想来人也是处变不惊的高手,他只靠着伸直双手后的两臂夹力就攀住了绳索。不过也亏得下面有人接应,不然单凭他一人之力,手足口被限的情况下是断然难以脱身的。
但他回去后口不敢言、手不敢写的,可急坏了盗门众人。后来急中生智,那飞檐将双脚沾满面粉,硬是在地上跳出来六个歪歪斜斜的大字:“黑蝴蝶、活跳尸”。众人无不惊吓:“来人竟不是千门!”
而这些仅仅是高阳连环局的一个开始而已。
关啸是如何发现自己千局,高阳不敢确定,但他不相信关啸能解了自己的连环局。听他在这时谈起此事,高阳笑道:“何必再寻时间,今日就很好!”关啸一听,忽地上前两步走到高阳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千门?蓬莱山缥缈牌?哈哈,千门中人现在能凑齐一桌麻将吗?”说完大笑着转身而走。
屋里的人谁都没去拦他,那四个老人仍在继续搓麻将,除了葛斩说过两句话外,其他三人就如哑巴一般,一个字都没说过,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沈舒原问过那句后也再没有作声过,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关啸走后,高阳来到那张被盗门当家人敲过的椅子旁,看着千疮百孔的扶手苦笑道:“这是楠木的吧?”
沈舒原点头道:“你有没觉得这人与八年前的你非常像?”
高阳笑道:“我有那么帅吗?”
沈舒原慢步走到门边悠然道:“你肯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高阳转身在关啸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定,然后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那些黄豆大小的孔洞:“跟他一起来的那人,可能是南派的传人文晴。”高阳话是对沈舒原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葛斩的背影。葛斩没有说话。
沈舒原好半天后才道:“没有人能拿走沈家的聚宝盆!绝对没有!”
第三章
小桌夜宴,素笔描唐,沈小姐大摆六丁六甲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高阳叫醒,来人是张冰毅。
“高老弟,我听人说,昨天是陈玉琢和董明奇送我回去的,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喝多睡着后大姐过来了?”张冰毅进屋后走到床边就问。
“咳咳!你当时睡着了,是后来舒原姐叫二位先生送你回去的!”高阳道。张冰毅听高阳如此说,顿时轻松下来:“那就好。你知道老哥这人以前喝酒就喜欢乱叨叨,估计两年没喝现在这毛病好了,没叨叨就好,就……呀,你咋染一头白发?”昨天高阳一直都戴着帽子,将头发全部扣在其中,所以没人注意,但晚上睡觉当然要摘了帽子了。
“玩呗!”高阳无奈道。
张冰毅一把拉开高阳的被子,笑道:“还是年轻好啊。快起来,老哥陪你喝几杯去……睡觉你也穿这么多?在这还能有人非礼你咋!”
高阳笑着起身下地,从冰箱中拿出两瓶可乐,先扔一瓶给张冰毅,然后自己拧开猛喝了几口后才道:“今天就喝这个吧!”
张冰毅把可乐随手向墙角一丢,然后道:“大姐肯定跟你说我肝有病不能喝了。我跟你说,其实喝酒根本不影响肝脏的,没事。”高阳道:“张大哥,不是因为这个。今天估计有事要做,还是不要喝了。”
张冰毅问道:“有事?丁八来了?”高阳此时已经穿戴完毕,拿起床头的帽子迟疑了半天,还是把它丢在一边,开始洗漱起来。他一边挤牙膏一边道:“要是丁八爷现身就好说话了,来的是他徒弟,现在的盗门当家人。”
张冰毅满不在乎地道:“沈家现在虽算不成江湖流派,但能人多了去了,一个盗门后辈,不必如此紧张。再说了,有你这运筹帷幄的千门主将在,啥事摆不平?”
高阳边洗漱边将昨晚的事说给张冰毅听:昨天晚上关啸走后不久,陈玉琢就回来了,说门匾已经找了回来,但人却跑了,董明奇已经追了下去。
四个老人一直打麻将到后半夜,高阳与沈舒原也坐在院中聊到后半夜,沈舒原的意思是不让高阳插手。
张冰毅听高阳说完后追问道:“老董把偷门匾的人抓到了没有?”高阳边擦头发边道:“没,直到董先生回来后我才睡的,还是让人跑了!”
张冰毅有些惊讶地说道:“盗门何时出现身手这么好的人了?就算是丁八爷,也很难在陈、董二人联手下脱身啊!”
高阳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一切收拾好后,他与张冰毅出门,虽然沈舒原昨夜说过不让高阳参与其中,但他怎么能不去?刨除他与沈舒原的关系不说,单凭关啸昨天嚣张的叫板,高阳也非斗他一斗不可。这不仅是他自己颜面的问题,而且涉及千门的颜面和千门在外八行中的地位问题。
高阳本来想打电话叫华亮等人过来,有千门五人在场,无论关啸出什么牌自己都可以接下来了,但想到张磊受伤,高阳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按说自己早早就给华亮递过话去,凭借华亮与施妖的身手,怎能护不住张磊?到底是有人暗中涉足,还是明里插手?或是……
现在千门八将已经有五将插香到位,虽然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术业专攻,但还是有些个人缺点:施妖对自己的依赖性太强,自己不在时,她对自己千门反将这个身份一点都不感兴趣;张磊一直都在读书,对江湖的认知还只局限在那些传奇故事中,需要磨炼的地方很多……
有些变故也好!妖儿和磊子也需要锻炼一下了。有亮子在,他们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磊子的受伤是源于突然,只要亮子有准备,想来这事也不会再发生!这是高阳的想法,也是他没有打电话的理由。
“关啸!我就要不设大局地与你斗上一斗!”高阳暗中下定决心。
高阳与张冰毅在故居对外关闭后,又绕了三圈,确认无人后才离开。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距关啸的盗宝时间只剩下一个多小时!
关啸“取前告主”的行为,是盗门的规矩之一,古龙也曾在小说《楚留香传奇》中写过类似的情节。其实,偷盗这行做久了,会有一种控手难的症状,看到好东西手就会不由自主地伸过去,而且这现象越控制越严重,控制得太决然了还会影响手艺,所以盗门前辈就定下了“圣名久播,取前告主”的规矩。这里的“圣名”既指欲偷之物,也指代此物的主人身份。但这规矩也只是盗门中人为自己无法驾驭的窃取之心打上一个稍有华泽的光环而已,美其名曰是为了尊重主人、尊重宝物才取前告之的。
高阳并不清楚沈舒原做了哪些安排,单凭沈舒原手下这超级华丽的全明星阵容,只要站在那里,牛鬼蛇神根本就不敢上前,看护个大件的器物应该不在话下。同时他对关啸会用什么手段也充满好奇,昨夜关啸的一些小手段他已经掌握,今天就是要看他的变数了。
晚10点40分,沈家内院中丝毫看不出与往常不同的地方。院子当中摆放着个方桌,四人在喝酒,正厅中也摆放着个方桌,四人在打牌。
“华亮跟柳七动过手没有?”酒到中途,董明奇忽然问高阳。从认识陈、董二人开始,他们对高阳的态度一直就没有友好过,这还是三人第一次在一起喝酒。以前高阳在对方无视自己时,也不屑于搭理对方,但现在他早已看开这些,听到董明奇问话后微笑道:“没有!”
董明奇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干掉:“他就看着柳七把你带走?”高阳道:“我们是做赌局,当然按规矩来。董哥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董明奇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高阳见陈玉琢似笑非笑的表情,马上明白其中缘由,当下举杯道:“两年前董哥为小弟远走长白,这份情兄弟记下了。我敬你一杯!”董明奇沉声道:“跟你没关系。我想看看索命门柳七爷的手段而已。”虽然他如此说,但还是举杯喝了这杯敬酒。
沈舒原正在为一件纯白色的女款唐装手绘图案,衣服穿在方桌边立着的橡胶模特身上,她那一方的桌边摆着粗细各异的毛笔和十几种调色颜料。只见沈舒原左手持笔,右手拿杯,每勾勒几笔,总要浅饮一口,仿佛是在酒中寻找灵感。唐装之上,一个女将军的形象已然成型,只要再加些点缀就算完工了。
陈玉琢两手各拿着一瓶酒,左手的酒时不时往自己嘴里倒,右手的酒则是为沈舒原准备的。每当她酒杯见底时,陈玉琢总能第一时间将其斟满。外人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但高阳再惊异不过了,因为他清楚知道陈玉琢是个瞎子。
陈玉琢是河南陈家陈氏太极当代首席大弟子,天生眼部残疾,从小就视物模糊,到十五岁彻底变盲,但他十九岁时拿了中国传统武术大赛的实战冠军;二十一岁在多国实战技巧对抗赛上,连胜七局,为中国队夺冠立下不灭之功;二十三岁他放弃运动员身份远赴北美,在地下拳坛无重量级别铁笼赛中连续卫冕一年零七个月,使中国武术扬威海外。这些可能还算不上传奇,最为让人叹服的是,在这期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是一个盲人。
灰褐色的无框眼镜遮住那双被上天嫉妒的眼,他扎根沈家已十年有余,与董明奇为沈舒原挡住了无数次的偷袭暗杀。千门火将华亮曾经说过,陈玉琢是一个比董明奇更加可怕的对手。
正厅的老式挂钟敲响了子时的序幕,晚上11点了。关啸究竟在11点到凌晨1点这两个小时内会用何种手段来窃取“聚宝盆”呢?
沈舒原的手绘终于完工,夜风在她落笔的同时将墨迹吹干,她将衣服从橡胶模特身上拿下,然后脱掉身上那件绘有敦煌飞天图的唐装。就在她脱衣的同时,董明奇早早地将头扭到一边。旗袍内是古式的亵衣,同样是自作手绘的类型。高阳坐在她的对面,神色坦然地看着她亵衣上的手绘图案。
新衣换上后,沈舒原探身为桌上的三个男子一人满上一杯,然后举杯道:“这杯酒感谢三位多年来为沈家之事劳心费神,舒原一介女流,若没几位扶持,恐怕早已没落了沈家几百年的家业。我敬三位一杯。”说罢先仰头干了杯中酒。董明奇几乎也在同时一饮而尽,陈玉琢无论干什么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姿态,慢慢举杯,慢慢饮下,慢慢将杯子放下。只有高阳举杯未饮。
沈舒原见高阳没喝,知他必有话说,当下回身坐定,笑着望向高阳。
“原姐衣服上画的是谁?”高阳端着酒杯很严肃地问道。
董海川面露不解之色,显然不清楚高阳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间有这样的问题。陈玉琢的神情则稍有些暗淡,只有沈舒原面色如常道:“你觉得这是谁?她穿亮银甲,梳固定漏尾发,长剑白马。”
陈玉琢听了沈舒原这句后,神色稍缓。大家都清楚沈舒原之所以要这么说,完全是为了给陈玉琢一个直观的印象,让他也能知道。
“中国历史上女将军不少,符合这身装束的起码也有三个人。我猜是秦良玉!”高阳仍然高端酒杯,只是仍没喝的意思。
沈舒原用手轻轻地在衣服彩绘上拂过,说道:“这是樊梨花!”
高阳听到答案后“哦”了一声,然后立马仰头干了手中的酒。就在陈、董迷茫欲问机锋含义时,咔咔咔,清脆的脚步声从正门处传来——关啸竟然脚穿木屐从正门走进院中:“各位!昆仑山当家人,如约而至!”
“远来是客,请先饮一杯茶吧!”沈舒原说罢,取六个空杯成梅花状排列在桌子上,然后将每一杯都浅浅地倒了半杯不到的茶水。
“请!”陈玉琢用力一拍桌子,满桌的酒菜和那六杯摆成阵势的茶杯瞬间全被震得高高弹起。
“哧”的一声轻响,一根银白色的线,从关啸的袖口射出,直奔浮在空中的六个茶杯。三秒钟后,六个茶杯并成一排被关啸托在手中,而他从袖口射出去的那根白线却早已不知去向。刚被震起的酒菜此时已经全部摆放在方桌之上,仿佛就连位置都未曾变过。
六个茶杯被他一手托住,从手心摆到手肘,关啸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六杯浅茶,不屑道:“六丁六甲?好!好!今夜就让你们看看我盗门手段!”说罢低头咬杯,将六杯茶水全部喝掉,随后摔杯于地。六个茶杯几乎在同一时间接触大理石地面,撞击声杂合在一起,只形成了一声脆响——咔!
就在摔杯之声刚刚响起的同时,忽然有无数细小的红色紫外线圆点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集中在关啸的脚下。见到此景,董明奇脸色大变,低声呼道:“百鬼夜行!”
第四章
午夜时分,群盗聚会,关门主暗设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这个词最早出现在秦朝,乃项羽之友龙且所创的一门盗法。项羽与龙且都是盗门中人。外八行中盗门分支极多,特别是唐朝以前,盗门分支可谓五花八门,大体而言,可分阴阳。阳盗盗的是活人之物,阴盗盗的乃是死人陪宝。项羽是秦朝时阴盗之首,他是靠盗墓起的家,他的好友龙且乃当时的阳盗当家人,二人共领盗门逐鹿天下。
那时的天下是外八行的天下,刘邦手下第一谋臣张良就是当时的千门主将。当时刘邦手中有一剑,名为赤霄,乃是他斩白蛇所持之刃,被誉为帝道之兵、王者的象征。
百鬼夜行正是龙且为盗此剑创下的盗术,不过在施展时却被张良所破,而且最后龙且也死于张良妙计之下。
没人知道当时张良是如何破去百鬼夜行的,野史残卷中对此事的记载也只有片言只语:龙且筹百鬼夜行,欲取赤霄,张良破之!
百鬼夜行被江湖人所熟知是在秦后一千多年的南宋。当时盗门的当家人石忠义为保住岳飞子嗣,以百鬼夜行之术,入皇宫内侍府盗取金牌。
南宋时,风波亭赐死岳飞后,秦桧马上提出了斩草除根的建议,他让皇帝再发金牌速诏岳飞五子进京。就在当夜,石忠义调集盗门精英,入皇宫盗取了所有内侍府的发令器械,无论是金牌铜牌,还是令箭木符,甚至连纸笔刚刚隐没于墙外时,高阳也动了。
沈舒原和陈玉琢都茫然而立,不知高阳在搞什么名堂,放关啸走是他说的,可现在第一个追出去的人还是他。就在二人发愣时,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忽然从大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黑色的物体从正门右侧的围墙外被扔了进来,高阳的声音也随之传到:“陈哥,听风接物!”
沈舒原一见被高阳抛进来的东西,眼睛顿时一亮:聚宝盆!
陈玉琢闻声后丢掉手中的东西,根据飞来物带起的风声,向左速移两步后高高跃起!沈舒原在一旁紧张异常,现在她也来不及细想高阳是怎么出了门就找回聚宝盆的,现在她只能希望陈玉琢把聚宝盆接住,千万别摔地上,这可是大理石的地面。
就在陈玉琢的双手马上够到聚宝盆时,一根银白色的细线忽然从墙外飞了进来,准确无误地缠绕在聚宝盆之上。就在沈舒原焦急的眼神下,距离陈玉琢双手不到一公分的聚宝盆被细线猛然牵扯住去势,随之被拉了回去,两公分、三公分、五公分……
陈玉琢在空中旧力已竭,身形已有下落之趋,聚宝盆离他的双手越来越远。但就在聚宝盆距陈玉琢手掌十公分左右时,原来紧绷的细线不知为何忽然弯曲了下来,拉扯之力消失,聚宝盆随之掉落。
好个陈玉琢,伴随着沈舒原的惊呼声,竟在力竭时完全靠腰部力量在空中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随后凭借细微的风声用双脚夹住聚宝盆。
“啊!蓬莱山主你就等着天谴吧!”关啸的惊呼和诅咒在陈玉琢落地的同时,突然响起。
“高兄弟,你没事吧?”张冰毅紧张的呼声从门外传来。沈舒原闻声顾不得看聚宝盆是否有损,急忙快步跑了出去。
第五章
官司未断,美“鹰”难缠,陈警花跨省追案
沈家内宅的大门外,高阳靠在墙上,显得疲惫异常,沈舒原站在高阳身边,面色忧虑地看着他,张冰毅已被沈舒原打发到院子当中帮陈玉琢看护聚宝盆,其他人手也被排到四周,去接应葛斩、董明奇等人。
“你没事吧?”沈舒原也不清楚高阳伤在哪里,一时手足无措。
“没事,岁数大了,稍微活动一下就累,呵呵!”高阳强作笑颜。
沈舒原伸手摸着高阳雪白的头发,声音颤抖地道:“柳七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的头发为什么变白了?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差?而且……你竟然还学了功夫,你不知道千门主将是不能习武的吗!”虽然早已看到了高阳的白发,可沈舒原直到此时才问了出来。
高阳抓住抚摸自己白发的纤手,轻拍两下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很好吗?今天千门主将再一次斗赢了百鬼夜行!”说罢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但他脸上的疲惫之色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掩饰的。
“走!我带你去休息!”沈舒原拉着高阳就要离开。“别!你不能走,你是主事人,你要让这些为你卖命的兄弟看到,他们这样努力是值得的。一起进去吧,想必葛前辈他们也要回来了!”高阳拉着沈舒原走进正门。
迈进正门的一瞬间,高阳就想松开握着沈舒原的手,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抓得非常紧。他现在疲累异常,刚走两步身形就有些打晃,所以牵手的姿态很快就转换成了搀扶。
一个小兄弟见沈舒原扶着高阳进来,忙道:“大姐进去休息吧,我来扶高大哥!”小伙子说着就要跑上前去献殷勤,可刚迈一步,就被张冰毅掐住脖子:“干你的正事去!大姐扶个人还不能了?滚一边去!”
小伙儿那个郁闷啊:他真不清楚自己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就在这时,几个黑影从远处房脊上向此处奔来,张冰毅带来的下属也几乎同时掏出带有消音器的手枪。
“是葛前辈他们!”高阳招呼了一句,然后就和沈舒原率先走进了正厅。就在张冰毅命令下属收起手枪的同时,五个人先后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葛斩气冲冲地走进正厅,可抬头间猛然看到聚宝盆竟然被摆放在正厅的桌子上,愣了好半天才道:“这是?”
高阳喝了几口茶水,已经缓过来许多了,见葛斩等人画满问号的目光都看着自己,甚至从陈玉琢那早已是摆设的双眼中,高阳都也看出了迷茫的神色,当下只能起来说话:“盗门的百鬼夜行,其实只是个噱头。他们最终是想让关啸带走聚宝盆,所以他们将聚宝盆盗出后,就藏在正门边上,那时里面乱成一团,任何人都不会注意门外的墙根的!”
董明奇听高阳说完率先发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他们用百鬼带走聚宝盆,你不让我等追去,岂非误了大事?”
高阳没有回答董明奇的问题,而是转问葛斩:“葛前辈应该清楚聚宝盆被拿出密室的过程吧?”葛斩点了点头说道:“盗门先派盗墓高手,从两百米外的下水道打揭井洞,由于这种盗洞最后是由下往上打的,所以只需用水润就可以没有丝毫的声息,避开我的耳朵。最后接近密室地板时,用微爆之法打通,这时就算我听到也为时已晚,所以当我听到声音后,根本来不及去打开密室的机关,只好直接用桌子敲开密室的顶层。”
说到这,葛斩接过沈舒原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继续道:“最后负责进来拿东西的,还是学南偷手艺的那个女娃。当我从下水道那头追出去后,她就开始围着内院围墙绕圈,同时从她手中抛出去三个类似聚宝盆的东西,黑暗中难辨真伪,我只能让老黄他们一人追一个,而我继续跟那个女娃!”
这时沈舒原忍不住插话道:“那个女的葛叔不是听不出她的脚步吗?怎么还能……”葛斩哈哈笑道:“丫头,这十年来你虽然在商场无往不利,但江湖上的勾当,还差得远呢。高小子,你说吧。”
见沈舒原看向自己,高阳解释道:“其实昨天葛前辈就已听出你带来的是三个人,只是文晴脚步特别轻而已。我想那时葛前辈就已经分析出,文晴必是敌人的杀手锏,所以故意漏去她不提,也是让对方减少提防之心。即使昨天关啸不狂妄得让文晴报出大山语,今天文晴仍会是重点防备的对象!”
高阳为沈舒原解惑后,葛斩眯缝着双眼看着高阳,微微点了点头。
葛斩接着原来的话茬儿继续说道:“百鬼夜行重在转移,无论怎样,丢出去的东西总要比人的身法快上一些。不过这里盗门有些失算的是,聚宝盆是个大物件,比较兜风。最后老黄他们三个都追上了持宝之鬼,可发现他们拿的聚宝盆都是假的。当时谁又能想到那个女娃会把真盆放到大门口呢!今天幸好有蓬莱山的高人在场,要不可就输惨咯!”葛斩说完忽然感觉不对,急忙问道,“既然对方认为我听不出那个文晴的步伐,就应该让她直接拿走才是,为何还要放在门口呢?”
高阳道:“关啸这人虽然看上去高傲嚣张,但他办起事来谨慎得很。为了证实葛前辈的耳力,昨天关啸还做了一个举动!”高阳说到这里,葛斩和沈舒原同时反应了过来,异口同声道:“敲椅子!”
高阳点了点头道:“昨天关啸敲打椅子时,一直看着葛前辈的耳朵,他从葛前辈耳朵肌肉的跳动程度就已经看出,葛前辈一定听出了文晴的步伐,只是没有提出而已。所以他才会将计就计,让大家以为他会让文晴带东西走,而不去管他!”高阳说完这些,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葛斩一想到自己这老江湖竟被后辈给忽悠了,顿时有冲出去追上关啸乱拳打死的冲动。
“没想到外表飞扬跋扈的人,竟然心思如此缜密,如若不是千门主将在场,我等恐怕全被骗了!”陈玉琢在一旁一边做着眼保健操一边道。
高阳在一旁客气道:“运气而已。”
葛斩长叹一声道:“你就不用跟我等客气了。江湖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关啸小小年纪就能有此心计,实在难得;而你千门主将谈笑间就能识破此等妙计,简直就是神机妙算了。”高阳到现在气息还喘不均匀呢,被葛斩评为谈笑间云云,他确实有些脸红……
这时葛斩看到仍缠绕在聚宝盆上的白色细丝,上前几步解下,仔细看了一会儿说:“这就是丁八传下的‘一根丝’?据说这丝有十八米长,关啸怎会把这个宝贝忘在聚宝盆上呢?咦?这只有几米,是……啊!是被割断的!”葛斩一边捋一边说,当他捋到合金丝的端口时,顿时圆瞪双眼——这可是传说中连满速火车都撞不断的合金丝,此时竟然被人用刀割断了……
众人再次把目光集中在高阳的身上,高阳指着葛斩手里的合金丝说道:“这根丝确实很结实,说火车都难撞断不假,但那是受力面积的原因,其实只要刀刃口好一些,力度精准一些,还是可以割断的!”
董启明走上前去,取出双钺道:“我试一下!”葛斩拿住合金丝一头,然后将另一头交给那个姓黄的老者,二人用力拉紧合金丝。董明奇活动了一下手腕,高喊一声:“开!”钺随声落,合金丝“呯”的一声被割断,与此同时,葛黄两位老者脚下的地砖也“咔”的一声龟裂开来。
董明奇收回双钺后道:“是蛮结实的,但没江湖上传得那么神!”
在一旁做眼保健操的陈玉琢突然说道:“你们别忘咯,当时这根丝被割断的时候,可没两人各用力抻着,当时可有一头是绑在聚宝盆之上的,而那时的聚宝盆还在空中。合金丝断时。聚宝盆是直上直下地落下的,没有因割断的力量产生丝毫的回力。”陈玉琢说完,众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差距。董明奇用双钺断丝的前提,是两个臂力非凡的高手在为其拉着,饶是如此葛黄二人脚下的方砖仍然被震碎。可见双钺与合金丝接触后对拉扯的两面产生了巨大的力道。可高阳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然在割断合金丝的时候,可以对两头不产生丝毫的拉扯之力。
“柳七的刀?”葛斩忽然问道,高阳笑而不答。沈舒原虽然不知高阳为什么死活不说那段经历,但想必自有苦衷,当下便道:“葛叔,还是以后再说这个事情吧,现在聚宝盆需要重新换地方,您负责安排一下,另外张冰毅你去给高阳安排住处,他今天累坏了!”
就在高阳准备随张冰毅离开内厅找地方休息时,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葛斩:“葛前辈,您四位最远追踪出多远?”四人中的那个女子回答道:“我追得应该最远了,大概有近十里路的样子!最后那人在一个夜市丢了假的聚宝盆,逃进了人群!”
高阳看着门外沉声道:“我可能算差了一步,关啸虽然没能拿到聚宝盆,但他决不会就这样走了。看来警察又要到了!”
葛斩道:“怎么说他关啸也是外八行的门人,江湖人斗法怎能扯‘鹰’进来?”葛斩是老江湖,传统规矩对于他来讲就是法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关啸会报警。高阳苦笑道:“您以前没接触过他这个人,为了盗门的颜面,他确实会时刻遵守江湖的铁律,但为了达到目标,他同样会不择手段。这次虽然他自己不会去扯‘鹰’,但一定会让属下去的。”
沈舒原道:“我们跟当地警方交情不错,即使来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高阳沉声道:“我担心来的会是滨海的警察,我在滨海的一举一动关啸都清楚,如果那边派人过来的话,恐怕当地公安也不好干预。”
沈舒原道:“你安心睡觉就是,我看谁能在我沈家扰人!”
高阳见沈舒原目光坚决,也就不再多言,而且他现在也确实累了。虽然一刀破了关啸的“一根丝”,但他体内寒气反扑的力道并不比那一刀的威力轻上多少,幸好这两年来对于寒气的压制他有些经验,不然恐怕他现在早已昏迷了。
高阳这次分析得又是一点不错,凌晨4点的时候,滨海警方派来的专案组成员,以调查之名要求搜查沈万三故居。但沈舒原并没出面,张冰毅一个人就将这些人全部打发了,没有当地警方的配合,张冰毅以难以确定他们执法人员的身份为借口,将他们拒之门外。
滨海这次派来的专案组成员有四名,三男一女,都是“7·31”案件的直接参与人员,其中的陈亚男更是与高阳有过面对面的接触。
到湖州两天了,若不是今天有张纸条神秘地出现在车中,恐怕他们再瞎忙两天仍不会有头绪。
被拦在门外后,陈亚男等急忙给当地派出所打电话,要求他们带着搜查令前来帮忙,可一听是要搜查沈万三故居后,他们立马开始推脱:“那是一个旅游点,任何人都可以进去,不过每天晚上都有专门的人员清人,所以晚上里面是没人的,我看你们还是白天去好了!”随后当地的派出所所长又给张冰毅打了电话,隐晦地说了一下明天白天可能会有兄弟去执行“公务”,让他做些准备。这里所说的准备当然不会是欢迎仪式了。
高阳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醒来之时已经是中午。
“醒了?你看你衣服穿得,哪有像你这样穿衣服的?这个狐皮衬如果不缝在上衣内会显得臃肿的!”高阳睁眼后就见沈舒原坐在床边,手持针线,正在将狐皮衬衣缝在一件男士唐装之上。
“哟,舒原姐还有这手本领?”高阳笑道。沈舒原专注于针线活,眼都不转地说道:“我会的多着呢。对了,你睡着时我请李先生过来帮你号了一下脉,他的意思是,你最好能在这调理几个月!”
高阳伸了一个懒腰后苦笑道:“我要赶到泗水去,恐怕不能……”没等高阳把话说完,沈舒原便打断他:“身体要紧,再急也不差月余的时间。我已经让李先生去配药了,你就安心在此修养吧。”
高阳坐起靠在床头,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姐,你有给自己放过假吗?”沈舒原当然明白高阳话里的意思,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缝衣,高阳也不再作声,就这样静静地靠在床头,看着沈舒原熟练的针法。
“走的时候,跟冰毅打招呼,坐我的专机走,还有外院已经有警察蹲点,只能走后门!”沈舒原咬断细线,将改制后的唐装提了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高阳翻身下床,从沈舒原的手中接过这件全手工的唐装,一面穿一面道:“原姐真是好手艺,我很久没穿过如此合身的衣服了!”
沈舒原帮高阳整理了一下领子的褶皱部位,然后说道:“走,去吃饭。”
这次席间无人作陪,饭桌上只有高、沈二人。
“关啸失手后,定无颜再动手脚,可滨海这块地皮应该对盗门非常重要,所以我分析丁八爷快出场了。”高阳道。沈舒原认同地点了点头。
高阳继续道:“我认为如果丁八前来要地,舒原姐可以给他!”
沈舒原道:“为什么?虽然他丁八爷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但我是个商人,罢,懊悔的表情又快速地回到脸上:“那个人从下水道钻走后,我本来想封死井盖的,但见那个人的鞋子还扔在这,想来他会回来拿鞋子的,也就没封,谁知道昨夜竟然有人从下水道进来偷走了东西。”
佟大为高声道:“昨天你们都丢东西了,你还不让我们进来?”张冰毅又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道:“那时不是不知道嘛,直到今天下午才发现的。这不发现东西不见了,我四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就报警了!”
佟大为又问道:“你怎么确定偷东西的人是从下水道进来的?”
张冰毅道:“今天我发现井盖和我昨天盖上的时候方位不一样了!对了,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那个人的木屐留在这里了!”
第六章
恩怨难段,丁八出头,高门主巧术脱身
文物失窃案在国内一直倍受重视,所以当发现丢失文物是国家一级文物赞王剑时,陈亚男等人立即上报,湖州警方第一时间派人前来。
沈万三故居在太平天国时期曾有一部分院落被赞王蒙得恩修成赞王府,赞王剑就是当时蒙得恩的佩剑。赞王虽然在太平天国诸王中名气不大,但这把赞王剑却是大有来头——此剑乃洪秀全早期佩剑,后来赏给蒙得恩的,很早就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
发现是赞王剑丢失后,湖州警方立即立案侦查,由于正赶上滨海“7·31”案件的特别小组在,他们认为这次的案件可能跟“7·31”案有关,所以滨海专案组四人也参加了此案的调查。
嫌疑人留下的木屐被带回去抽样化验,下水管道被封死,七名专业取样人员进入乌黑腥臭的下水道,试图寻找有力证据。
“哈哈!哈哈!哈哈!”张冰毅已经笑了十分钟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哈哈!胡子不长但有型,哈哈!眼神中充满了忧郁!哈哈!高老弟,我算服你了!”张冰毅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咳嗽一边招呼高阳过来给自己拍拍。
高阳一副笑死你才好的神态看着张冰毅。张冰毅无奈,自己用力敲了敲前胸,这才算缓过来,喝了口茶水后说道:“胡子很有型的高老弟,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高阳很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下腭的几根小胡,苦笑道:“他关啸不仁在先,不弄他一下怎么行?下一步引警察到蓬莱大酒店去折腾盗门,然后再做一局,离开湖州,前往泗水!”
张冰毅皱眉道:“真这么快就走?”高阳上前两步,用力掐了掐他的肩膀道:“兄弟以后会常来陪老哥喝酒的!”
张冰毅眉头紧皱,抿嘴道:“大姐让你走吗,不是老哥说你,你……”张冰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阳打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张冰毅高声道:“屁话。江湖人老子见多了,哪一个像你这么累?凭老弟你的手段,想怎么活就能怎么活,何必为一些虚无的东西奔波呢?”高阳虽没有跟张冰毅说过自己凑齐千门八将的目的,但张冰毅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合了,哪会看不出苗头?高阳想要做千局,随便找几个人临时拼凑都是纵横当世的大局,他如此费力地要凑齐上八将,定然不是为了钱物这等小事。
“人要是没有理想,那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高阳又拽出来一句名言。结果惹来张冰毅诚挚的鄙视。
因调查案情需要,沈万三故居第二天便已关闭。而木屐的多项分析检测结果要到中午才能出来。在下水道中也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葛斩早已派人把通往密室的地道封死,做活儿的是此间能人,因此那个通道并没有被警方发现,只是发现了案发当天下水道中有人出入过,但一整天污水粪便的冲刷早已让本就不明显的迹象更加模糊了。
下午两点左右,木屐的检测报告出来了——没有残留死皮被发现,所以无法检测DNA等线索;从鞋底的土质也难以推测出作案人的活动范围,幸好在鞋帮处发现了一丝红色纤维。据推测这应该是酒店专用铺门地毯的材质,所以警方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就是搜查市内各大酒店,找到与其相符的,再进行深入调查。
下午四点,沈万三故居终于归于平静。
“高老弟,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就凭那双鞋,警察是很难查到关啸的。”张冰毅一仰头就是半瓶白酒下肚。就在他缓口气准备继续喝掉剩下的半瓶时,高阳急忙抓住其手说道:“慢点,你要这样喝我可就不陪你了!”
张冰毅摇晃了一下酒瓶,随后大力地放在桌子上,指着酒瓶说道:“那你来,剩下的归你!”高阳无奈地笑了笑,拿起酒瓶喝掉剩下半瓶:“当然不能指望靠那双鞋子就能成事,我这一局叫‘两面照’。自然有后招让关啸去主动和他们会师。”
张冰毅伸手要再去开一瓶酒,又被高阳拦住,张冰毅笑道:“呀,怎么着?今天就让你张哥喝这一口?”高阳道:“你以前可是戒酒的,如果就是因为我来了,你喝出点毛病来,兄弟可就是罪人了!”
张冰毅四下望了一番后,小声道:“你以为我以前不想喝吗?是没有理由罢了。大姐那时让刚子看着我,只要我喝酒就告诉她,你来找我那次大姐突然出现,就是因为刚子不认识你,见我陪你喝酒就去告诉大姐。现在好了,兄弟你一来张哥我以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喝了,谁知你还管着我……”高阳也不是做作之辈,听张冰毅如此说也就不再阻拦,一杯一杯地陪了起来。从下午一直喝到夜深,张冰毅已经趴在桌上开始说胡话了,高阳才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喊了一声:“刚子!”
刚子是张冰毅两年前收的徒弟,张冰毅受伤后功夫大不如前,相国寺武学一脉所传不广,所以收个徒弟想将自己这支传承下去。更重要的是他也希望刚子学会自己的一身硬功之后,继续为沈家工作,自己退下去之后,沈舒原身边不至于缺这么一个金刚一样的人物。
“高爷,您有什么吩咐?”刚子的年纪比高阳稍小几岁,但由于张冰毅的关系,所以他便矮了高阳一辈。“客气了。麻烦你请陈先生过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找他。”说完高阳扶起张冰毅走进旁边的客房。
安顿好张冰毅之后,陈玉琢便到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十三四的光景,一身翠绿色打扮,鞋子上不知道是打了铁皮底子还是装了别的东西,走起路来咔嚓作响。
小女孩走到桌边后站定,高阳本来以为她会搀扶一下陈玉琢,谁知她站到那里后就再无动作了。
直到现在高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是个盲人——从陈玉琢坐下,到拿起酒瓶倒酒,整个过程做得比喝多后的张冰毅还麻利呢。
“不知高老弟深夜找我有何要事?”陈玉琢自饮一杯后问道。
高阳道:“忽然想到个重要的事情,明天说恐怕有些晚,叨扰之罪只能用酒相赔了!”说罢高阳连干三杯。这个过程中陈玉琢一直没有说话,倒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嘟囔了一句:“叔叔都要睡下了!”
高阳放下第三个空杯后陈玉琢道:“这是我的小侄女,跟我四处跑有几年了,平时一个人时做个眼睛用!”他这样一说高阳才明白。原来这孩子鞋底的物件是为了方便陈玉琢听路安放的,虽然就算不装铁片,陈玉琢一样可以跟其行走,但不免要费些心力。由此想来,这小女孩站的位置一定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身边什么方向,什么位置是椅子,什么位置是桌子,她在站定之前一定是经过精确测量的。
高阳微笑着看着小女孩问道:“叫什么名字?”小女孩虽然并不喜欢这个深夜打扰叔叔的人,但仍然很有礼貌地回答道:“我叫陈朵朵!”
高阳“哦”了一声,然后道:“朵朵站着多累呀!怎么不坐在你叔叔边上?”朵朵看了叔叔一眼后很无奈地说道:“我要是坐着,叔叔就找不到酒瓶了!”朵朵的话将高、陈二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你去玩吧,我跟你高叔叔聊会儿天。”陈玉琢见高阳迟迟不说喊他来此的目的,还以为高阳是因为朵朵在这里不好开口,所以就想打发朵朵下去。高阳见状急忙道:“这么晚了,你让孩子去哪玩?我无背人之事,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起!”陈玉琢疑惑地“哦”了一声,显然他想不到高阳与自己能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要说。
高阳长叹一声道:“舒原姐刚才找我说,盗门估计不会就此罢手,所以决定让我离开时带走聚宝盆,要不然回头丁八爷自己动手就难应付了!”陈玉琢听完高阳的话,满面茫然道:“丁八自顾身份,恐怕不会参与此事吧?”
高阳道:“以防万一呗,我喊老哥来,主要是希望老哥今夜能配合一下我的行动,我一人之力恐怕没法将聚宝盆带走!”陈玉琢刚要开口,突被高阳探身抓住了他的手,他本能地单手内翻以推手的手法将高阳的手腕按住,刚要张嘴问高阳此举何意,忽觉手背一痒,细心地感觉一番后,陈玉琢对身边惊慌的朵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么老弟希望我如何配合你呢?”
见陈朵朵小小年纪就已做到处事不惊的程度,高阳很是欣慰,方才他就担心这个小女孩要是叫出来事情便麻烦了。
其实这点倒是高阳将小朵朵想得过于高超了,她哪里到了什么处事不惊的程度,而是陈玉琢事先就告诉过,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她在一边都不能大声叫,因为那样会影响自己的耳力。小朵朵刚才完全是担心影响叔叔,所以才强忍惊慌。
高阳见陈玉琢已经明了自己的意图,当下便道:“今夜我会乔装离开,但聚宝盆过于庞大,必须伪装一番才行,我想借老哥的眼疾,自己装成耳障之人,你我二人配合助我出湖州!”
陈玉琢道:“好!就把聚宝盆改装成你我乞讨之时的盛钱之物!”
高阳哈哈笑道:“此举可万万不能让舒原姐知道,要不然她必会治我一个亵渎沈家宝物之罪不可!”陈玉琢道:“可我这身衣服……”
高阳道:“服装我早已经准备好了,老哥跟我来!”说罢高阳起身向朵朵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带着陈玉琢跟着自己。朵朵将小嘴翘得老高,不仅没有迈步跟上,反倒在陈玉琢起身之时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在高阳苦笑之际,忽然发现陈玉琢已经精准地向自己走来:“老弟前方带路吧!”
听陈玉琢此说,高阳才明白,原来朵朵是把她的工作推给了自己。
深夜1点,高阳一个人走在湖州的街头,那个从滨海某戏曲学院学生处“借”来的手机已经被他打开,此时他正在翻着手机上的电话本,研究要给谁打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这个号码机主的室友对吧?”
“我不是神经病。”
“对对!我就是那骗子,你能叫这个手机的主人接个电话不?”
“你好,哦,也没什么大事,我想把手机还给你而已。”
“你不要我可就丢了!”
“你送我我也不会用,你不知道,现在警察是可以用卫星定位查询手机位置的,我可是冒着被抓住的危险给你打电话,要还你手机的。”
“哦!那好吧!那我就扔掉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我给你买个新的!”
挂上电话后,高阳又走了一段,一直到走到蓬莱大酒店对面,他才将手机丢进垃圾桶中,随后将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副指套换上。
高阳挂断电话五分钟后,陈亚男等专案组成员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扰了美梦:“被骗手机终于开机了,而且嫌疑人还嚣张地给机主打了电话,现在已经锁定了被骗手机的位置。你们立即与当地警方合作,在富强路与民生路段进行排查!”
听完上边的命令之后,陈亚男立即拿出自己的小笔记本,可还没等记录就被石柱一把抢下,然后石柱以一副苦求的口吻说道:“我求你了!咱不记了行不?快点吧,洗个脸就出发!”陈亚男听罢点头道:“嗯!那一会儿路上再记,脸也别洗了!出发吧!”
要是单纯的异地配合,当地警方在深更半夜时是不会太麻利的,但此案还可能跟赞王剑被盗案有关联,所以湖州警方也是第一时间整装出发。
深夜2点30分,警方在蓬莱大酒店附近找到高阳丢弃的手机。随后警方发现,在木屐上发现的红色纤维与蓬莱大酒店门前的迎宾地毯材料完全相符,于是当地警方在第一时间请了搜查令,对蓬莱大酒店进行逐房排查。
就在滨海、湖州两地的警务人员都在蓬莱大酒店那边忙乎时,我们的千门主将已经到了火车站,而且票都买好了,还买了一张VIP贵宾候车室的门票。这门票的特殊待遇只有一个,就是可以提前进站。
在火车还有二十分钟才进站时,高阳提前进入了站台,他刚从地下通道走出,一个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世兄,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啊?”关啸一脸坏笑地看着高阳。
江湖外门行有很多,外八行只是其中的代表,外八行这个名词并不是江湖外门行自己定的,而是个官方名词。纵观古代帝王,哪一个在开国守业的过程中身边没有些奇人异士辅佐?特别是千门,几乎都已经成了帝王谋士的专属培训门派了。
但到了明朝,朱元璋得了天下后,他认为外门行是改朝换代的关键,为了大明江山千秋万代,他几乎杀尽了所有帮助自己打拼天下的外八行门人,与此同时还毁了不少外八行的门派信物,这就导致了当时几乎所有的外门行都放弃了朝廷,正式转入江湖。所以才有后来“土木堡之变”,于谦请千门主将帮忙,千门主将得知于谦的为民之心后,便用计请出了当时还不被列入外八行的销器门帮忙一事。
可事后明朝政府还是卸磨杀驴,毁了销器门很多大型器械,当时的千门主将也因此愤怒异常,从那以后,外八行门人就再无入朝廷效力者。
从明朝以后,被称为外八行的八个门派就再没有变动过。
关啸称高阳为“世兄”,原因也正在此处。
“这不是关兄弟嘛!好巧,好巧!”由于身边的行人不少,高阳和关啸见面后立马作出一副老朋友偶遇的姿态聊了起来。直到所有的人都走进站台,高阳和关啸二人才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站定。
“这一局,你要输了!”关啸看着高阳沉声道。高阳笑道:“未必!不过说真的,这次与你斗得很不愉快,你堂堂盗门之主,竟扯警察进我们的争斗,我始料未及!”虽然高阳早已经分析出关啸会有如此作为,并且他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但此时还是说了出来,意图羞辱他一番。
关啸冷哼一声道:“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还不是一样。”
高阳问道:“你要留下我?”
关啸反问道:“你认为我留不住?”
高阳点头道:“是的!”“你走一个我看!”关啸双手同时垂下,银白色的合金丝从双手的中指间滑出。
高阳没有做出一丝要战斗的准备,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铁路,仿佛自语般地说道:“丁八爷到湖州了。”虽然声音不大,但关啸是何等耳力,虽然跟葛斩那样的人物比起来差距不小,但要说两三米之外听个蚊子扇翅膀什么的还是轻而易举,所以高阳的低声自语他听得很清楚。
师父丁八到了湖州这事除了自己以外,就连盗门中都没人知道。关啸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高阳面带轻蔑之色,看着关啸说道:“因为你识不破我的局!你能来此截我,一定是丁八爷告诉你的!”
关啸被高阳的眼神和语言激得愤怒异常,就连语调都有些扭曲:“可我能杀了你!”就在这时,远处的示警红灯亮起,有车进站了,汽笛声充斥在整个站台之上,车头灯已经打了过来,耀眼异常。
“你不能!”高阳上前一步,迈过警戒线,在铁路警察的惊呼声中,跳入铁道槽中,此时火车已距高、关二人不到二十米。就在高阳跳入铁道的瞬间,关啸一个纵身也跟了下去。二人的举动震惊了所有等车的乘客,但大家无法知道二人为何跳下去,因为火车已经开了过来,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大家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两人都没被车撞到,因为在车开过来的瞬间,大家恍惚看到二人都到了两条铁轨的中间地段。
就在火车开过的同时,陈亚男也带着石柱等人从地下通道冲了出来,开始在人群中搜索。来车并不是北京的那一辆,那一班次要十分钟后才能进站,这一班车是开往广西的。
就在搜索的过程中,陈亚男四人听乘客们说起了方才两个奇怪的跳轨之人,急忙从两个方向绕过火车,去另一面搜查。此时,铁路中间已有很多铁路警察拿着电筒在检查车底。可直到火车开走后,他们都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这二人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师父,啸儿给您丢脸了!”关啸低头轻语。他身边站着一个老者,这老者一副干练之态,一米七不到的身高,但随便地站在那里,巍然之态便生。
老者没有理会一旁的关啸,只是看着远处的列车沉默不语。
关啸好半天后才仗着胆子低声问道:“师父刚才为何不留住他?”
“留他干什么?请他吃饭?”老者仍然目视远方。
关啸愣了一下后道:“可他坏了我们的计划。”
老者冷哼一声后道:“是你先扯警察进来的?”
“是!”关啸在老者面前异常老实。
老者瞪了关啸一眼后道:“好一手‘两面照’,幸好千门八将中只有他一人在此,要是火、反二将也在,恐怕我盗门就真要栽跟头了!”
关啸惊讶地问道:“难道连您也斗不过千门火将?”
老者长叹一声道:“千门恐怕以后要有两个火将了!你知道方才对手切你颈动脉的一刀叫什么吗?”关啸想起刚才那一刀,不禁也有些后怕。若不是刚才师父丁八用合金丝缠住了高阳的手腕,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横尸在地了。见关啸不语,丁八继续说道:“那是柳七的刀法,是柳七的第四刀。”
关啸当然听说过亮杀柳七,同样也听过被江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柳门七刀”。虽然自己方才差点死在高阳的刀下,但自己毕竟也苦学了十几年,当下有些不服地说道:“我方才也是有些大意了,想他乃千门主将,即使会些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能切断我的手丝也不过是因为刀好罢了,谁知他竟然学了那些杀手的野把式!”
丁八侧目看他道:“野把式!柳七横行江湖百余年,没人见过他出过第七刀。见过他第六刀的人也都已是死人!不过从这个千门后辈逃开的身形来看,他应有寒疾在身,以他的身体状况,能用出四刀就已经不错了。”
“师父,您说他是怎么看出我在陈玉琢的玉佩上做了手脚的?”关啸到现在还有些迷糊。丁八道:“他不是看出来的,是想出来的!”
原来昨日关啸在与陈玉琢的打斗中,并不仅仅顺去了陈玉琢全身的物件,还在归还时将微型窃听器安装在了陈玉琢佩戴的玉佩之上。没想到高阳竟然看破了自己的举动,最后利用这个窃听器引他入局,要不是师父丁八来得及时,恐怕关啸此时还在和警察周旋呢。
丁八不仅成功地破了高阳的“两面照”,还将警察从蓬莱大酒店引到了火车站。当然他做这些的原因都是以为是高阳引警察进外八行的江湖之斗的,可自打老脸的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先扯“鹰”的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徒弟。
“滨海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跑一趟河南吧,晴丫头也去,你们两个一起请你徐叔叔过来。”
滨海市,边熊在办公室中对着电话暴跳如雷:“你们竟让她一个人上火车追踪下去了!你们三个大男人干什么吃的!”
电话这头的石柱一脸冤枉,可惜的是这不是可视电话,大队长并不能看到他面部肌肉的反抗:“她根本没跟我们打招呼。我们四个是分开搜查的,等火车开后我们才接到她的电话,那时火车早已出站了。”
边熊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你们不是去什么酒店查了吗,最后怎么跑火车站去了?”“是一个服务员说,我们发现线索的那个房间的住客去了火车站的。”石柱如实回道。
边熊道:“把剩下的事情留给当地警方吧,你们三个迅速坐下一班车,去接应亚男!”
石柱挂断电话后对佟大为耸肩道:“别指望休假了,队长让我们去接应那位大小姐!”随后便是长长的、无奈的三声叹息。
第二天,张冰毅宿醉醒后,穿戴整齐地来到内院正厅,见沈舒原和陈、董二人都在厅中坐着,那四位常年在这里打牌的老人也在。
“大姐,高老弟走了?”张冰毅顾不上和葛斩等打招呼,张口就问。
沈舒原点头:“嗯,今早陈先生才告诉我的。”示意张冰毅坐下后,她对厅中其他人道:“丁八论起辈分来,比葛叔还高,关啸无望在身,我们可以那样对待,但丁八亲自前来就一定要在各方面照顾周全!”
葛斩道:“这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了,我们老哥儿几个不想见丁八爷,不必安排我们作陪了!”
丁八的介入,打乱了高阳回北京的计划,却不想上错列车下对站。此次广西之行,竟让他找到了一个适合做千门脱将的人选。与此同时,高门主还发现,原来沈舒原手中的滨海地皮大有文章。为了这块地,湘西蛊门、辽东神调、百变红手绢、千娇粉兰花……外八行纷纷齐聚北京城。不过,这是下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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